六楼的企鹅12

老鼠飞上天

企鹅的暑假是在粤北山区的一个农场里面度过的，他不想回家，不想听父母亲人的唠叨：会计师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企鹅托朋友帮忙找了一个农场打工。 农场在一个没有任何公共交通可以到达的地方，手机连信号都没有，附近的山林据说还有野猪出没，老鹰叼小鸡的事情也偶有发生。 不过，那里的山敦厚，那里的水纯洁，那里的空气美得犹如透明的绢。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第一眼就让企鹅爱上了这里，兴致勃勃打算当一回陶渊明。 工作很简单，无非是给果树剪枝，给牲口家禽喂食，搬运饲料农药之类的，纯粹是简单的体力活，按照场工师傅的说法最难的工作反而是销售季节的记账。 Just a piece of cake! 企鹅心里想。 米兰昆德拉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企鹅只是稍稍动了轻视的念头，还没有上升到思考的高度，可他已很清楚的听见了上帝的笑声。 一个早上才剪了三棵果树，连旁边的小孩都比自己强……当看到工友们放工的时候很开心的跳到小溪里游泳的时候，企鹅捶着酸痛的脖子无奈的笑了，同时也明白了陶渊明那厮绝对是骗子，要不就是卷了三五百万躲到南山脚，然后拧把锄头装酷……真正的农民不会有吟诗作对的心思。 场工师傅很照顾他，让他下午在房间里面整理账簿，免去了烈日煎烤之苦。 看到账簿，企鹅摇头笑了。 他们的记账方式比十四世纪的意大利还要落后，只设了“进”和“出”两个项目，每个月用收入减成本，结果为正数就表示赚钱。 建账、追溯调整，……最后是根据往年的数据进行成本计划和销售预期，屋子里面只有一个破电扇，简直就是一个蒸笼，可是企鹅再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在户外劳作的工友们要比他辛苦一百倍。 场工师傅拿着新账册呵呵直乐，拍着企鹅肩膀说好小伙子果然是识字的，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两素一荤的晚饭。 素菜是农场里面的辣椒叶子和节瓜，剩下的就是一只鸡。看到孩子们欢呼雀跃，企鹅觉得很奇怪：这就是一顿“好”的？ 饭后企鹅偷偷问小桂你们不是每天都吃鸡么？这里有几千只鸡啊！ 小桂直摇头。 后来企鹅才知道，因为农场每年只有八月份前后有果树收成，而这部分利润大部分都要上缴生产队，场工的工资和日常开资基本上是依赖鸡的销售收入，每只鸡的毛利大概有三块钱，所以他们都舍不得拿来自己享用，每天早上负责做饭的大婶都会骑自行车到十公里外的村子里买上一点猪肉，这也是大家每天唯一的荤菜。 生活艰难。 钱在企鹅心里一直是一个数字的概念，25元一小时的家教他就从来不干，因为他亲眼看着几百万行的代码怎样变成导师户头上面的六位数字，而代价不过是几个人在几台电脑前面趴上两个月……企鹅一直以为自己所学的东西足够给自己换来舒服的生活。 因为他根本没有接触过生活。 从小父母都没有亏待过他：他喜欢看书，母亲就给他买了一个大大的书橱，还专门开车陪他到天河书城挑自己喜欢的书；他喜欢音乐，父母就给他买小提琴，有空就带他去听音乐会；后来他说想要电脑，老爸二话不说就让单位的小刘帮忙给配了一台……企鹅一直理直气壮的认为自己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也因此他很挑剔，他花很多的时间思考到底什么东西才是自己想要的……后来他想到了：他想要一个能把自己的灵感变成实物的平台。 于是他进了实验室，在那里有很多相信软件可以让生活变得更加方便的年轻人，他们同样的崇拜盖茨……激烈的争论，巧妙的构思，编程的孤独苦闷，以及调试通过时的胸怀大畅，多少年后依然让企鹅怀念不已……当时他的梦想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实验室里工作直到自己灵感衰竭的一天。 原来离开了父母，我就只是这么一回事……七月发工资那天，企鹅紧紧攥着手里的400块钱，这仅仅够他在学校两个星期的开销。 八月份是桂圆收成的时节，也就是场子里最忙的时间。 企鹅没有回家，他开始有点出来混的样子了：开始计较每一毛钱的支出，整天忙着联系批发商或者打算发桂圆给员工的公司找销路，要不就骑着摩托车到附近村子跟小贩理顺关系把他们争取过来，企鹅开始跟买家在一分钱上讨价还价，每做成一宗生意他也像大家一样兴奋，尽管那可能只是几百甚至几十元的利润…… 看着倒后镜里灰头土脸的自己，企鹅笑着吐了句：嗯，生活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