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都由新生起始

ou · 发表于 2002-9-21 16:06:00

看著十天大的他不滿兩呎的身軀、熟睡著的臉蛋，我欣喜且焦慮，我期待且惋惜，我嫉妒且傷感，我思緒澎湃且心如平鏡。我欣喜，震撼於造物者的巧奪天工，短短十個月內又創作了一個能獨立呼吸生存、將獨立感覺思考的小生命。那樣寧靜安詳的睡容，彷彿不知惡夢與美夢之分別；就是無憂無慮，就是細細綿綿。那不只是一張白紙，那是空、真切實際的天真無邪。我焦慮，在嚐到了成人需負的責任，轉而羨起童稚時的自由自在之後。享受與犧牲、權利與義務之間講求平衡，總要在體驗瞭解之後才嚮往有所依賴的幸福。然而年紀愈是長，離所嚮往的境地也愈是遙遠；往前望，卻又一望無際。我期待，對於生命他將有怎樣一番與眾不同的詮釋？上一代遙不可及的夢想將成為他這一代平平無奇的片段，封建與新潮相抗衡，他要如何取捨？他有怎樣的喜好厭惡？為什麼如此喜好厭惡？他有怎樣的衡量批判？為什麼要這樣衡量批判？我惋惜，每一回他張開雙眼，便需主動暨被迫地接受學習紅塵紛擾：是謀生的素材，也是污染的源地。也許有一天他將變得世故，卻也將從此起伏於情債的泥沼中；也許他將能保持赤子之心，然而要如何在利害相依的人際網中尋得立足？我嫉妒，這小不點何來福氣，連四肢五官都尚未成形之時，他的父母已為他做了無止盡底犧牲付出；尤其從今爾後，他的所有擔憂以及未擔憂，都成了他父母終其後半生的最最擔憂。他與他的父母，世界上從此至少有三個人要為了他自己而生活。我傷感，我何來福氣，衣食無缺過到今日，何曾想過同樣有三個人二十餘載以來彷彿只為了我的存在而存在——在懵懂的年齡，甚至是不包括我自己的兩個人。養兒方知父母恩，對眼前這小生命的期待，我可曾回報過給自己的父母親？我思緒澎湃，讀著他紅嫩的十指，讀出它們也許將要開天闢地的未來，更讀出我趨避多載猶一事無成的驚惶。我心若平鏡，聽著他那無聲的、熟睡時的呼吸，世事像是一瞬間為了不願驚醒他而全數沈澱了下來。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的心跳，我的悸動。一切的一切，都由新生起始。